同質(zhì)化的常春藤學校，讓人變得和現(xiàn)實脫節(jié)

常春藤學校之間有什么區(qū)別？畢業(yè)于哥倫比亞大學、任教于耶魯大學的德雷謝維奇在新近出版的《優(yōu)秀的綿羊》一書中表示，這些學校的排名，今年上幾名，明年下幾名，其實根本沒有多大影響。但“自戀”和高額的學費，倒是一個通病。

在美國，追求上常春藤的華人家長很多。常春藤學校是指布朗大學、哥倫比亞大學、康奈爾大學、達特茅斯學院、哈佛大學、普林斯頓大學、賓夕法尼亞大學和耶魯大學。這八所大學都在美國東北。其他很多地方也有一些名校，如德州的萊斯大學、加州的斯坦福大學、佐治亞州的埃默里大學，它們卻不是藤校。為什么藤校都在東北呢？因為“常春藤”本來是美國大學體育聯(lián)盟的東北分區(qū)而已。到如今，這些學校更以學術(shù)聞名。上了常春藤學校家長有面子，有時候藤媽藤爸們沖著這些學校的要求，缺什么補什么，一路拖著拉著讓孩子上。據(jù)說有不少孩子讀了藤校之后很吃力，有的很憂郁。這些常春藤學校到底好在哪里？它們之間又有什么區(qū)別？有人曾問耶魯大學英文教授威廉·德雷謝維奇（William Deresiewicz)上哈佛、斯坦福還是耶魯，哪個比較好？畢業(yè)于哥倫比亞、任教于耶魯?shù)牡吕字x維奇在新近出版的《優(yōu)秀的綿羊》(Excellent Sheep: the miseducation of the American Elite and the Way to a Meaningful Life) 一書中反問：“你喜歡深紅色、鮮紅色，還是寶藍色？”這三種顏色分別是這三個學校的標識顏色。意思是說，這些學校除了顏色，其實大同小異。它們相互之間的排名，今年上幾名，明年下幾名，其實根本沒有多大影響。名校教育導致“同質(zhì)化” 除了在同一體育聯(lián)盟分區(qū)內(nèi)，知名度比較高之外，這些藤校還有個共同點，就是比較“自戀”。這些學校通過無所不在的顏色、標識和球隊、社團活動，彰顯各自的身份。雖然這些藤校外表上有特色，但在內(nèi)里，都被威廉·德雷謝維奇視作失去了靈魂的地方。在這里就讀的學生沒有使命和目標感，自我膨脹、自我中心、自以為是。最后他們的圈子開始同質(zhì)化，成了大家互相拍肩膀的哥們俱樂部，這對他們發(fā)展不利。有些藤校生一輩子最大的成就，可能只是上過某藤校。上藤校的人，熟悉的是一套適合在藤校成功的套路。他們一路學習成績拿A，參與各種社會活動，彰顯自己的“領(lǐng)導力”，或擴大“社交網(wǎng)絡”，忙得團團轉(zhuǎn)，但是沒有發(fā)自內(nèi)心地參與。此前的申請階段，他們參與各種課外活動，蜻蜓點水地去做“義工”，按照名校的要求逐項打鉤完成，好比是在完成某個游戲。德雷謝維奇的同事、“虎媽”蔡美兒，就對這套游戲的規(guī)則了如指掌。她說自己用的是中國式教育方法，但作者一語道破天機，說這其實就是美國中上階層的培養(yǎng)方法，中國教育只是躺著中槍而已?；尫浅７锤凶约浩牌拍欠N寬松、鼓勵式的“美國教育”方法，但她婆婆培養(yǎng)出來的杰德·魯本菲爾德（Jed Rubenfeld）極其優(yōu)秀，是美國著名憲法專家、耶魯大學法學教授，還是一個小說家。蔡美兒選擇嫁給了他，無意中是接受了她婆婆教育方法的產(chǎn)物。上了藤校的學生“優(yōu)秀”慣了，升學后會選擇比較穩(wěn)妥的、保證能拿A的課程，而不去費勁尋找真正值得學習、但有可能拿不到好成績的課程。這就成了“好學校糟蹋教育”（Schooling gets in the way of education)的局面。藤校學生“輸不起”，這種心態(tài)，使得人的思維以后會長時期受到束縛。名校教育讓人變得和現(xiàn)實脫節(jié)。競選美國總統(tǒng)的戈爾和克里，分別畢業(yè)于哈佛和耶魯，但是卻沒法和廣大選民有效溝通。這個現(xiàn)象，中國有個詞語叫“書呆子”，此書中有個詞叫“藤校弱智癥”（Ivy Retardation)。名校生高高在上的心態(tài)，有時候能讓他們成為出色的經(jīng)理人，但妨礙他們當領(lǐng)導。一個經(jīng)理人對著已有的靶標，可能會射得很準，而一個領(lǐng)導者需要對著還看不見的靶標瞄準，甚至要把尚不存在的靶標描繪出來，這時遠見和方向感很重要。老布什競選時，他的對手、哈佛法學院畢業(yè)生邁克爾·杜卡基斯（Michael Dukakis)曾稱，競選“無關(guān)意識形態(tài)，只關(guān)系到能力”。老布什回答說：“能力讓火車準點行駛，但是不知道駛向何方?！?指出名校這些問題之后，作者推薦了美國公立大學系統(tǒng)，說這里有真正的“多元性”，而不是精英私立大學那種人為的“多元性”。作者認為常春藤學校在種族、膚色、性別上的多元化做得不錯，但經(jīng)濟上并不多元，學生中有錢的孩子居多。而人在受教育的過程中，為了未來的考慮，必須設(shè)法接觸不同階層的同學，包括家里條件很差的同學，這是“走上社會”成為一個社會人的必要預備。公立大學的優(yōu)勢在哪里？ 藤校老師的首要任務是搞科研，不愿意在教學上花時間，學生也盡量不去找他們。而學生錯過了考試時間，老師也會投桃報李，重給機會，讓其過關(guān)，師生間形成互不得罪的默契（mutual non-aggression）。在這種以肯定為主的文化氛圍下，學生成績逐年膨脹。1950年代，美國公立大學和私立大學的平均成績積分（GPA）為2.5（滿分是4）。2007年，公立大學是3.01，私立大學上升到了3.30，而在一些頂級名校，積分為3.43。在公立學校，老師反而更嚴格——或許他們不必擔心得罪未來校友，也不必擔心傷害學生的脆弱自尊。這些學校更看重教學。在學生日后申請研究生、基金，或者工作的時候，公立大學的學生常有更好的推薦信，而藤校老師可能連學生是誰都不知道，學生很少受到個人化關(guān)注。哈佛大學的埃里克·馬祖兒（Eric Mazur）發(fā)現(xiàn)他的物理課大課上，很多概念學生搞不懂，他又沒有辦法一個個去輔導，于是他發(fā)明了“互助學習法”（peer learning)，讓學生互相學習。因老師關(guān)注不夠，有的哈佛學生稱哈佛是“世界上最好的自學場所”。威廉·德雷謝維奇推崇公立大學的做法值得贊賞。這幾年我每年都參加美國高等教育信息化（Educause)年會，發(fā)現(xiàn)公立學校也革新眾多，向著好的方向發(fā)展。公立大學的網(wǎng)絡更龐大，比如紐約大學系統(tǒng)下，有60多個校園，合作和交流的機會非常之多。在2014年10月初于奧蘭多舉辦的年會上，哈佛大學商學院教授克萊頓·克里斯滕森（Clayton M. Christensen）開玩笑地請大家“為哈佛祈禱”，因為他和鳳凰大學（University of Phoenix)合作之后，對其網(wǎng)絡教學的設(shè)計大為贊賞，因而感嘆哈佛的教學模式未必能符合網(wǎng)絡時代的需要。藤?？赡軙屓素搨劾?拋開精神、學術(shù)這些因素，從現(xiàn)實角度考慮，藤?？赡軙屓素搨劾?，人生的很多事情（如買房、成家）滯后或是嚴重受影響。中國人常說，只要你念得起，討飯也要給你讀書。問題是這不是一筆小錢，家長討飯也好、賣血也好、賣腎也好，都未必能解決問題。大部分情況下，學生得靠聯(lián)邦貸款讀完書，日后這些錢就成了他們的負擔。連奧巴馬也是2004年，即他當選總統(tǒng)的四年之前，才把學生貸款還清的。我的很多同事四五十歲了，還在還學生貸款。如果考慮長線投資，那么決策的時候不妨來點田忌賽馬的智慧，去運用家里或者自己有限的資源。比如讀醫(yī)學院，學校好壞影響不是很大，即便偶有小差別，也不值得耗盡資源一路死拼。否則，走上生活道路的時候，已是強弩之末。很多聰明的家庭，讓孩子本科幾年上社區(qū)大學，然后轉(zhuǎn)入公立大學，或者上還保留著人文教育傳統(tǒng)的一些非藤校類私立大學，以比較低廉的學費讀完本科，然后再把積蓄用于讀研階段的私立名校，這樣的資源分配最為合理。此書出版之前，質(zhì)疑藤校價值高估的聲音也常有，比如《赫芬頓郵報》上，曾登出一個高中畢業(yè)生列出沒被藤校錄取是因禍得福，她“很高興沒有被常春藤錄取”。她說藤校學費太貴，而換了幾個工作之后，就不會再有人去關(guān)心你是什么學校畢業(yè)。這些說法雖有道理，但藤校外的人說出來，人們總懷疑是“酸葡萄”心理。威廉·德雷謝維奇讀書工作的地方都是名校，作為閱人無數(shù)的“圈內(nèi)人”，他的說法更有可信度。當然此書觀點也比較極端，沒有多說名校尤其是藤校給人帶來的眾多好處，觀點負面了一些?？赡苁亲髡呱硖庍@樣的環(huán)境之下，看到的多為不足的地方。我們也能通過此書看到，假如一個學生有學習能力和經(jīng)濟能力上藤校，而又不沾染藤校生的那些習氣，那最好不過。藤校生的各種毛病，假如一個人誠心誠意去對待，都是可以戰(zhàn)勝的。如果讀者中有人考慮上藤校，不妨先看看這本書，以后的四年可能會少走很多彎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