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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(fā)布時間: 2025年01月06日 04:26
醉中出西門偶書（陸游）
古寺閑房閉寂寥，幾年耽酒負(fù)公朝。
青山是處可埋骨，白發(fā)向人羞折腰。
末路自悲終老蜀，少年常愿從征遼。
醉來挾箭西郊去，極目寒蕪雉兔驕。
△陸游像
《醉中出西門偶書》作于淳熙四年（1177年），此時陸游閑居成都。
1170年，四十六歲的陸游攜家眷入川，開啟了蜀中八年的生活。他先后通判夔州、嘉州、蜀州等地，又曾入王炎幕府，力主北伐。
可是，他的灑脫率性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滿，于是造謠、中傷四起。1176年，朝廷以“不拘禮法，恃酒頹放”為由，免去了陸游的錦城參議之職，于是陸游只得閑居成都，以主管臺州桐柏山崇道觀所得的“祠祿”維生。
半生寄意恢復(fù)，不甘心做個詩人的陸游當(dāng)然對這種閑居的生活倍感不滿，于是他被酒出成都西門，挾弓帶箭到西郊射獵。
首聯(lián)“古寺閑房閉寂寥，幾年耽酒負(fù)公朝”，交代了因自己閑居住古寺，無事可做而倍感寂寥，只好借酒澆愁的生活狀態(tài)。
“幾年耽酒負(fù)公朝”，意思是，幾年來好酒貪杯，有負(fù)朝廷重托。表面上這是一種愧疚與自責(zé)，其實卻滿含激憤。
陸游被免的理由正是“恃酒頹放”，這樣寫相當(dāng)于承認(rèn)自己食君之祿，卻沒為君效命，但細品里面卻有滿腹的牢騷在：
幾年來，自己積極用事，為恢復(fù)建言獻策（曾寫《平戎策》），非但不為朝廷接納，還被群小構(gòu)陷，這才是“耽酒”的根本原因?！銈冋f我錯，那就算我錯了吧！
這哪是“服軟”，分明有種郁勃不平之氣在。
頷聯(lián)“青山是處可埋骨，白發(fā)向人羞折腰”。
名句“埋骨何須桑梓地，人生無處不青山”是由“青山是處可埋骨”化用而來，但二者表達的意義卻大有不同。
陸詩是無可奈何，名句是意氣昂揚。
陸游在這聯(lián)詩中想表達的是，自己白發(fā)已生，恐怕要老死于巴山蜀水之地（“青山是處”）了，因此不愿為“五斗米”向人折腰。
此聯(lián)上句還有歧解。有人認(rèn)為這里意為“我志在為國戰(zhàn)死沙場，祖國的青山到處都可以埋葬我的尸骨”。這樣解釋當(dāng)然昂揚得多，也同名句的意蘊變得極為相似，但“是處”有“處處”的意思嗎？
——無論如何解釋，無可奈何也好，意氣昂揚也好，后一句還是可以看出陸游的固守來的，一個身處困境卻清高自守的詩人自我形象如在目前。
頸聯(lián)“末路自悲終老蜀，少年常愿從征遼”。上句承上，下句啟下。
“末路自悲終老蜀”化自杜甫句“此生那老蜀，不死會歸秦”，但是反其意而用之，在詩意上概與阮籍“窮途之哭”同。
《晉書·阮籍傳》：“（阮籍）時率意獨駕，不由徑路。車跡所窮，輒慟哭而反?！?/p>
阮籍時常不管道路，駕車任意而行，直至末路，大哭而回，表達的是一種“眾里身單”、不被理解的孤憤。而陸游也“縱酒頹放”，也“不拘禮法”，他的“末路自悲”和阮籍是相同的?！@里詩人是以阮籍自比。
此句聯(lián)系的是頷聯(lián)上句，是在埋骨蜀山基礎(chǔ)上的強化，由無可奈何上升為激憤的表達。
“少年常愿從征遼”，則是通過今昔對比，表達了自己少年壯志不獲實現(xiàn)的痛苦，同時又為尾聯(lián)蓄勢。
尾聯(lián)“醉來挾箭西郊去，極目寒蕪雉兔驕”是緊承上聯(lián)而來的。
上聯(lián)下句用唐太宗親征遼地典，說自己的夙愿是跟從明君，立功邊塞，保家衛(wèi)國。但現(xiàn)實卻是，醉酒挾虧，于西郊寒蕪，射射野雞兔子而已！
通過這個對比，表達的是不被重用、壯志難酬之憤?！娙说纳浍C哪是遣懷，分明是在泄憤！
值得注意的是，“極目寒蕪雉兔驕”的“驕”字。
“驕”寫出了雉兔的不可一世。良狗烹，良弓藏，才有雉兔之驕。顯然，這里的“雉兔驕”是奸邪小人橫行的隱性表達。
陸游認(rèn)為，自己之免官同小人橫行有關(guān)，因此射獵更是對小人的象征性“審判”。
有人認(rèn)為，此聯(lián)同蘇軾的“西北望，射天狼”表達的感情相近，其實不然。蘇軾所射“天狼”，指的是西夏，而陸游所射“雉兔”指的是朝野小人。所指既不同，感情當(dāng)然不同。
有人評價陸游的這首《醉中出西門偶書》：“表達了耽酒之寂、蜀地之悲和郊外之蕪，表現(xiàn)了詩人不被重用、壯志難酬的憤懣。負(fù)于朝廷的愧疚感、為國征戰(zhàn)的宏愿、不迎合世俗的操守則表明他依然保有壯志豪情和高尚品格。”
此說大致不錯。但在陸游心中“負(fù)于朝廷的愧疚感”實在是太少了，他只不過是拿“幾年耽酒負(fù)公朝”來反諷罷了。
還有“青山是處可埋骨”也非意氣昂揚與隨遇而安，里面包含了幾多辛酸，幾多無奈，又幾多激憤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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