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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(fā)布時(shí)間: 2025年01月10日 20:54
選自《戰(zhàn)國策》
【原文】
齊人有馮諼者，貧乏不能自存，使人屬[]孟嘗君，愿寄食門下。孟嘗君曰：“客何好？”曰：“客無好也?！痹唬骸翱秃文埽俊痹唬骸翱蜔o能也?！泵蠂L君笑而受之曰：“諾?！?/p>
左右以君賤之也，食以草具[]。
居有頃，倚柱彈其劍，歌曰：“長鋏歸來乎！食無魚?！弊笥乙愿?。孟嘗君曰：“食之，比門下之客?！本佑许?，復(fù)彈其鋏，歌曰：“長鋏歸來乎！出無車。”左右皆笑之，以告。孟嘗君曰：“為之駕，比門下之車客?！庇谑浅似滠?，揭其劍，過其友曰：“孟嘗君客[]我?！焙笥许?，復(fù)彈其劍鋏，歌曰：“長鋏歸來乎！無以為家?！弊笥医詯褐?，以為貪而不知足。孟嘗君問：“馮公有親乎？”對曰：“有老母?！泵蠂L君使人給其食用，無使乏。于是馮諼不復(fù)歌。
后孟嘗君出記，問門下諸客：“誰習(xí)計(jì)會(huì)，能為文收責(zé)[]于薛者乎？”馮諼署曰：“能?！泵蠂L君怪之，曰：“此誰也？”左右曰：“乃歌夫長鋏歸來者也。”孟嘗君笑曰：“客果有能也，吾負(fù)之，未嘗見也。”請而見之，謝曰：“文倦于事，憒[]于憂，而性懧愚，沉于國家之事，開罪于先生。先生不羞，乃有意欲為收責(zé)于薛乎？”馮諼曰：“愿之?！庇谑羌s[]車治裝，載券契而行，辭曰：“責(zé)畢收，以何市而反[]？”孟嘗君曰：“視吾家所寡有者?！?/p>
驅(qū)而之薛，使吏召諸民當(dāng)償者，悉來合券。券遍合，起，矯命[]，以責(zé)賜諸民。因燒其券，民稱萬歲。
長驅(qū)到齊，晨而求見。孟嘗君怪其疾也，衣冠而見之，曰：“責(zé)畢收乎？來何疾也？”曰：“收畢矣?！薄耙院问卸?？”馮諼曰：“君之‘視吾家所寡有者’。臣竊計(jì)，君宮中積珍寶，狗馬實(shí)外廄，美人充下陳。君家所寡有者，以義耳！竊以為君市義?！泵蠂L君曰：“市義奈何？”曰：“今君有區(qū)區(qū)之薛，不拊愛子其民[]，因而賈[]利之。臣竊矯君命，以責(zé)賜諸民，因燒其券，民稱萬歲。乃臣所以為君市義也?！泵蠂L君不說，曰：“諾，先生休矣！”
后期年，齊王謂孟嘗君曰：“寡人不敢以先王之臣為臣?！泵蠂L君就國于薛，未至百里，民扶老攜幼，迎君道中。孟嘗君顧謂馮諼：“先生所為文市義者，乃今日見之?！?/p>
馮諼曰：“狡兔有三窟，僅得免其死耳。今君有一窟，未得高枕而臥也。請為君復(fù)鑿二窟?！泵蠂L君予車五十乘，金五百斤，西游于梁，謂惠王曰：“齊放其大臣孟嘗君于諸侯，諸侯先迎之者，富而兵強(qiáng)?！庇谑橇和跆撋衔?，以故相為上將軍，遣使者黃金千斤，車百乘，往聘孟嘗君。馮諼先驅(qū)，誡孟嘗君曰：“千金，重幣也；百乘，顯使也。齊其聞之矣。”梁使三反，孟嘗君固辭不往也。
齊王聞之，君臣恐懼，遣太傅赍黃金千斤、文車二駟，服劍一，封書，謝孟嘗君曰：“寡人不祥[]，被[]于宗廟之祟，沉于諂諛之臣，開罪于君。寡人不足為也；愿君顧先王之宗廟，姑反國統(tǒng)萬人乎？”馮諼誡孟嘗君曰：“愿請先王之祭器，立宗廟于薛?！睆R成，還報(bào)孟嘗君曰：“三窟已就，君姑高枕為樂矣?！?/p>
孟嘗君為相數(shù)十年，無纖介之禍者，馮諼之計(jì)也。
【譯文】
齊國有個(gè)叫馮諼的人，窮得沒法養(yǎng)活自己，請人囑托孟嘗君，愿意投奔門下做個(gè)食客。孟嘗君問：“他有什么愛好？”回說：“他沒什么愛好?！薄八惺裁床鸥?？”“他沒什么才干。”孟嘗君笑著收下他說：“行啊?！笔窒碌娜艘詾槊蠂L君看不起他，給他吃粗劣的食物。
住了一段時(shí)間，馮諼靠著柱子彈他的劍，唱道：“長長的劍把，咱們回去吧！吃飯沒有魚?！钡紫氯藞?bào)告上去，孟嘗君說：“給他吃魚，照著門下有魚吃的客人?！庇肿×艘欢螘r(shí)間，馮諼又彈起他的劍把，唱道：“長長的劍把，咱們回去吧！出外沒車駕?！钡紫氯硕夹υ捤謭?bào)告上去。孟嘗君說：“給他駕車，比照著門下有車的客人?！庇谑撬{著車子，舉著劍，到朋友家串門說：“孟嘗君把我當(dāng)成上客。”后來過了一陣，又彈起他的劍把，唱道：“長長的劍把，咱們回去吧！沒法照顧家?！钡紫氯硕加憛捤?，認(rèn)為他貪心不知足。孟嘗君問：“馮先生有親人嗎？”回答說：“有個(gè)老母親。”孟嘗君派人供給馮母吃的用的，不讓短缺。于是馮諼不再唱了。
后來孟嘗君張貼文告征詢家里養(yǎng)的眾門客：“哪一位熟悉會(huì)計(jì)，能為我到薛邑去收債？”。馮諼寫下名字說：“我能。”孟嘗君驚詫地問：“這位是誰？”底下人說：“就是唱‘長長的劍把，咱們回去吧’的人啊?！泵蠂L君笑道：“這位客人果然是有才干的，我對不起他了，一直沒接見過他?！闭埶嘁?，賠禮說：“我瑣事纏身精疲力倦，憂慮掛心頭昏腦漲，個(gè)性懦弱生來笨拙，埋頭于國家的事務(wù)中，對先生多有得罪。先生不見怪我，竟有意想為我到薛邑去收債嗎？”馮諼說：“愿意?！庇谑翘遵R備車，整理行裝，帶上債券契約啟程了，告辭說：“債收完，買些什么回來呢？”孟嘗君說：“看我家缺少的買吧?！?/p>
馮諼趕著馬車到薛邑，叫辦事員把該還債的鄉(xiāng)民們都召集來核對債券。憑證全部對過，馮諼站起來，假傳孟嘗君的命令把欠的債賞賜給眾鄉(xiāng)民，借此把他們的債券燒了，鄉(xiāng)民都呼叫萬歲。
馮諼一路馬不停蹄回到齊都，大清早就求見。孟嘗君奇怪他這么快回來，穿衣戴冠接見他，問：“債收完了嗎？回來得為什么這么快??？”“收完了?！薄百I些什么回來了？”馮諼說：“您說‘看我家缺少的買吧’。我暗自考慮，您宮中珍寶成堆，宮外狗馬滿圈，堂下美人都站滿了。您家里缺少的就是義罷了。我私下為您買了義?！泵蠂L君說：“買義是怎么回事？”馮諼說：“現(xiàn)在您有了小小的薛邑，不把鄉(xiāng)民當(dāng)子女般撫愛，相反還要用商人的手段取利于民。我已私自假托您的命令，把債賞賜給鄉(xiāng)民們，借此把債券都燒了，鄉(xiāng)民都喊萬歲。這就是我為您買的義啊?！泵蠂L君不高興，說：“行了，先生算了吧！”
一年后，齊湣王對孟嘗君說：“我不敢使用先王的臣子做臣子?！泵蠂L君于是只好到領(lǐng)地薛邑。他離薛還有百里，鄉(xiāng)民們扶著老的，牽著小的，在半路上迎接孟嘗君。孟嘗君回頭對馮諼說：“先生為我買的義，今天終于看到了。”馮諼說：“狡猾的兔子有三個(gè)洞，只能免它一死罷了?，F(xiàn)在您只有一個(gè)洞，還不能高枕無憂。請讓我為您再鑿兩個(gè)洞?！泵蠂L君給了他五十套車馬，五百斤黃金，向西出訪來到魏國，對魏王說：“齊國把大臣孟嘗君趕到國外，諸侯誰先迎接他，誰就能國富兵強(qiáng)。”于是魏王空出了相國的位置，把原來的相國調(diào)任大將軍，派了使者，帶著黃金一千斤，車馬一百套，去聘請孟嘗君。馮諼搶先趕著馬車回來，告誡孟嘗君說：“千斤黃金，是隆重的禮品；百套車馬，是顯貴的使者。齊王該聽說這消息了?！蔽簢氖拐咄嫡埩巳?，孟嘗君堅(jiān)持辭謝不去。
齊王聽說，君臣都慌了，派太傅送來黃金一千斤，彩飾紋車二輛，馬八匹，佩劍一柄，專函向孟嘗君謝罪說：“我太不慎重了，遭到祖先降下的災(zāi)禍，被拍馬奉承的臣子所蒙蔽，得罪了您，我是不值得您來幫助的。希望您看在先王宗廟的份上，能暫且回國來治理萬民嗎？”馮諼告誡孟嘗君說：“希望你向齊王求得先王的祭器，在薛邑建立宗廟?！弊趶R筑成，馮諼回報(bào)孟嘗君說：“三個(gè)洞已經(jīng)鑿好，您就此高枕而臥，享受安樂吧。”
孟嘗君做相國幾十年，沒遭受一絲半點(diǎn)禍殃，都是馮諼的計(jì)謀啊。
【作品簡介】
《戰(zhàn)國策》是一部分國記事的史書，屬國別體雜史。作者已無可考查，大約出自史官之手。最后由西漢劉向編校整理，定名為《戰(zhàn)國策》。全書分十二國策，共三十三篇。
《戰(zhàn)國策》主要記載了戰(zhàn)國時(shí)期謀臣策士游說各國諸候或議論論辯時(shí)的政治文化和斗爭策略，突出表現(xiàn)了縱橫家的思想和人生觀。
溫馨提示：
